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惊蛰 第8节

    ??他这会儿腰也直了,脸色也红润了,从兜里又摸出一锭银子:“还请真人多多费心,把那东西好好镇住……叫她……叫她永世不得超生!”

    ??“这是自然,这等邪祟,岂能让她为害人间。”萧真人脸色无异,可他那两个徒弟脸上却很不好看,眼睛四处睃寻,扫见谢玄,咬牙切齿,狠狠剜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??谢玄悄悄捏捏小小的手心,成了,女鬼逃走了。

    ??作者有话要说:

    ??小小:用师兄买的糖哄师兄

    ??第8章 二重眼【二更】

    ??清源清正昨夜喝得烂醉,今天早上收拾东西的时候,才发现法袋被老鼠咬破了。

    ??那老鼠好巧不巧,咬在符胆上,符胆一破,符咒无用。里头东西早就逃出生天。

    ??这可是一百两银子的大生意,萧真人自从接掌一阳观,向来是说一不二,平素又最好颜面,两人谁也不敢当人提起。

    ??反而想法子遮掩,先混过去再说,反正女鬼找的是蒋文柏。

    ??好端端的箱子里怎么会有沾了香油馒头,老鼠吃完还在里面留了些东西,不光法袋破了,拂尘法器也被鼠屎鼠尿所污。

    ??两人把帐算在了谢玄的头上,可又不敢当场闹出来。

    ??吃了这么个闷亏,阴恻恻盯着谢玄看,心中暗暗磨牙,总要叫这小贼知道一阳观的厉害。

    ??此时只好跟在萧真人的身后,互相打眼色,怎么把这事儿推到别人身上,把自己摘个干净。

    ??蒋文柏还当戚红药再不会来找他的麻烦,可到底经过这件事,心内有些打鼓,不敢立时就娶白雪香。

    ??袁氏却等不得了,萧真人一走,催着蒋文柏赶紧讨小:“也别什么吉日不吉日了,就明儿。”

    ??看蒋文柏的脸色不对,冷笑道:“怎么?你这会儿才想着积德行善,可也太晚了些。”

    ??蒋文柏前夜只是受惊,昨夜又见女鬼被萧真人收服,说话中气都足了:“你这恶妇,难不成我的性命没有生意要紧?”

    ??袁氏扭身翻了个白眼:“两千两银子要是凭白飞了,前头那一二百两可就全亏了,真要行善你倒不如出家。”

    ??蒋文柏想到那些银子也十分肉疼,叫来管事蒋荣,叫他往白家小院里送点东西:“问一问吉期改到明日可好。”

    ??家里的东西都是现成的,把那红绸红灯拿出来装点小院,再请上两桌酒,就足够给白雪香面子了。

    ??再过上一两个月,池州城还有谁记得白雪香?

    ??蒋文柏的人还没去,白雪香那里上赶着过来了。

    ??谢玄和小小在院里碰见于婆子送食盒来,白雪香亲手做的梨花酥玉兰片,和一壶专为袁氏预备的梨花酒,特意来问问日子定在哪一天。

    ??白雪香才刚安稳了两夜,就又做起正房太太的梦来,她被蒋文柏冷落了两日,生怕到手的鸭子又飞了,殷切讨好起蒋家夫妻来。

    ??于婆子一眼扫见谢玄小小,暗暗吃惊,这两个小道倒有本事,竟又到蒋家来混事了。

    ??生怕他们把白雪香的事儿抖落出来,要是蒋家觉得白雪香不吉利,不肯讨她进门可怎么好?

    ??谁知谢玄和小小只当不认得她,于婆子这才松了口气,堆着满脸笑讨好袁氏,说是来问日子的。

    ??白雪香怕蒋家不想娶,蒋家怕白雪香不肯进门,两边是一拍即合,就把日子定在明天。

    ??袁氏笑盈盈道:“贩丝卖绸都要趁早,大郎再有两日就要到外头跑生意了,我是想着,妹妹赶紧进门,也好陪大郎一同上路,大郎身边也有个贴心人照顾着,她带来的人都是她使着顺手的,也一并跟着她去。”

    ??一破冻商船就上路了,连同白雪香身边的人,只要签了死契的,全部发卖干净,走一趟船既卖了丝又卖了“花”。

    ??于婆子欣喜万分,带着这消息回去,必能讨得一注赏钱,她忙不迭的回去报喜。

    ??偏院很快挂起红灯彩绸,小轿也是预备好的,袁氏张着血盆大口,等那两千两银子落进肚中。

    ??谢玄本来就怕麻烦:“明儿咱们就走,难道咱们还守在蒋家一辈子不成。”

    ??女鬼这一晚果然没有再来。

    ??第二天一早,谢玄带着小小告辞出城,袁氏奉上十两银子,又请他们留下吃酒。

    ??谢玄笑道:“不必,我们耽搁得太久,也该赶路了。”

    ??两人带着银子离开蒋家,买了香烛烧鸡,去城外的土地庙。

    ??香火一点,白胡子老头儿就蹲在神台上,抓起烧鸡就啃。

    ??小小煮了一锅豆腐荠菜汤,谢玄撕开另一只鸡,分一半给小小,用刚烙好的葱香饼配着吃。

    ??谢玄一边吃一边对泥塑神像道:“事儿咱们办完了,也该告诉我们师父去哪儿了。”

    ??土地爷受了几天香火,身影厚实许多,却还毫无顾忌地蹲在神台上,吃得白胡子一翘一翘:“不要急不要急。”

    ??土地公吃饱喝足,躬着背伸着腿,在神台上溜达两个来回,打了个长长的饱嗝,把腿一伸问道:“你们师父姓什么叫什么?”

    ??小小立刻站直了:“师父名讳,上闻,下明。”

    ??谢玄也认真起来,把油手往面饼上一擦,卷起来塞进嘴里,静等了半晌,终于耐不住问:“算出来没有?”

    ??土地爷掐算了半天,全无音讯,他还是那付笑眯眯的模样:“娃娃,你师父的脚没踏过池州。”

    ??小小的肩一下垮了,她对谢玄摇摇头,一字一句学给谢玄听,说完叹息一声:“还是没有师父的消息。”

    ??他们出来的时候还托乡邻照管院里的葡萄架呢,等夏日就能葡萄架底下纳凉吃葡萄,师傅种的那些菜,也不知被谁家割去吃了。

    ??谢玄本就没抱多大希望,一个神官混得这样惨,能算出来那才是撞了大运。

    ??听了土地的原话却笑容一滞,又赶紧收敛,掏出一包花糕给小小:“没有就没有,咱们再找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??背过身却皱起眉,池州是离他们最近的大城镇,脚没踏过池州土地,不一定就没到过池州……也许……也师父他不是用脚走的呢?

    ??小小拿了块花糕,见土地公眼巴巴看着,虽然失望,还是挑出一块来摆在他神台上。

    ??土地吃了花糕,越发喜欢小小,对她说:“我治下也有些无主的钱财,你们要远行也该有些盘

    ??缠,明儿你们就去把那金银掘出来罢。”

    ??小小坐在火堆前,咬着花糕一角,才刚要笑,眼前忽然有一点红影摇晃,定睛去看,是廊下悬着的一排红灯笼。

    ??嘴角一松,花糕落进灰堆里。

    ??她“站”在廊下,远远看见于婆子搀扶着白雪香进入小院。

    ??白雪香一袭红盖遮到胸前,细腰在喜裙中款款摆动,院中所有人都在笑,宾客在笑,蒋氏夫妻在笑,只有她一步一步踮着脚。

    ??从长廊那头,一踮一踮走到长廊这头来。

    ??红影走到小小身边,似乎知道她站在转角处,头侧向着小小所站的方向,轻轻福身,行了个礼。

    ??又一踮一踮走进了喜房。

    ??小小恍然,女鬼上了白雪香的身,瞒过蒋宅门前的贴符,“嫁”进了蒋家门。

    ??袁氏称心遂愿,看一只只箱笼搬进小院。

    ??小小心念刚动,便穿过屋门,“白雪香”掀开盖头,起身为蒋文柏斟酒:“大郎,今日可算遂了我的心愿。”

    ??她转到蒋文柏身后,伸手要去掐蒋文柏的脖子,手指还没碰到他颈间,就被金光一刺!

    ??“白雪香”猛然收回手,蒋文柏绸衣之中露出一根红线,红线上系着一枚破秽符。

    ??她娇笑一声,坐到床边,素手解开珍珠扣:“大郎,春宵一刻值千金。”

    ??蒋文柏是睡腻了她的,今日看她颜色不同,可又想起那个梦,害怕白雪香又突然变脸,落出一条长舌来。

    ??“白雪香”看破了他的心思:“怕什么,她已经被法袋收入,永世不得超生了。”最后一句,一字一顿。

    ??蒋文柏在外面就喝了几杯酒,闻见屋中一阵浓香味,不是白雪香常用的香料,馥郁浓烈,香得他心头火起。

    ??自己剥了衣裳,那枚破秽符就贴着肉。

    ??“白雪香”嘻笑一声:“不东西也太碍事了。”

    ??蒋文柏迷迷惘惘,竟真的伸手摘掉黄符,想搁到妆台上,醉眼朦胧,往镜中一看,床上坐的根本就不是白雪香。

    ??他刚要大喊,女鬼已经抛下白雪香的身体,长舌一卷一勾,上了蒋文柏的身。

    ??小小眼前一片模糊的红,她正要看下去,听见耳畔师兄在叫她的名字,猛然回神,人就在谢玄怀里,根本不在蒋家。

    ??谢玄钻到神台底下铺床,听见火堆“噼啪”一声,回头看见小小失神,濛濛双眼盯着门外,不知看见何处。

    ??赶紧问她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??小小不言不动,整个人仿佛入定。

    ??“不好!又离魂了。”谢玄赶紧把她搂进怀中。

    ??算一算日子,今日是月晦日,七魄游荡,鬼来魅往,此时离魂十分凶险,拨开她领口,看见师父给的金钱红绳还戴在她颈间,略略放心。

    ??双臂贴着她的胳膊,紧紧搂住她,不住在耳边轻声唤小小的名字,一遍一遍念安神咒。

    ??土地听见“离魂”二字,从神台上下来,看了小小一眼,他到底是个神官儿,一眼就瞧出门道来。

    ??“不是离魂,这是开了二重眼!”

    ??第一重是阴眼,能见鬼神,一重已经难得,这个小女娃娃天生阴眼不说,年纪这样小,竟然还开出第二重来。

    ??看谢玄不住叫她的名字,念安神咒要把她的心神召回,急得土地举起拐杖就要打谢玄一下。

    ??谢玄既听不见也看不见,一心关切小小的安危,拐杖头还没碰到谢玄的头顶,“碰”一声被他命火金光弹开。

    ??弹得土地公往后退了两步,他盯着自己的拐杖头发怔,幸亏并无恶意,若不然这下非将他弹回塑像中不可。

    ??这两个,还真非寻常人。

    ??谢玄摸出灵符,一下贴在小小眉心。

    ??小小整个人软在谢玄怀中,浑身发冷,牙关打颤,一时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??谢玄搂住她,让她整个背心贴住胸膛,暖热源源不断烘热她的身体,搓着她的指尖,懊恼道:“今日月晦,是我忘了。”

    ??师父在时从没忘过,每到月晦就让她念静心咒,安定神魂,他才照顾小小一个月,就把这事忘记了。

    ??小小软在谢玄怀里,额间出了薄薄一层冷汗,她抿唇不言,不敢说她看见女鬼上了白雪香的身,正在蒋家办喜事。

    ??土地公气得吹胡子瞪眼睛,他们俩这师父是个什么糊涂蛋,平白得了两个资质这样好的徒弟,竟然连开二重眼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??小小想偷偷告诉师兄,可又怕土地听见,把脑袋往谢玄耳边拱了拱,谢玄一把托住她的腰,把耳朵贴过去。

    ??嘴唇贴着耳朵,悄声说:“我看见她了。”

    ??谢玄立时会意,也凑到小小的耳边:“报仇?”